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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乔幽这次听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完全明白。
他说的是楚默离?
楚默离挂念她?还担心她?
这话她听着似乎有点耳熟。
夙秋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递给她,证实自己的话,“这是公子给你的,是宫里最好的外伤药。”
水乔幽目光从他脸上转到药瓶上,他今晚是特意代楚默离过来给她送药的?
他不忘强调重点,“王府就剩这一瓶了,公子却特意让我带过来给你。”
水乔幽没有伸手去接,夙秋猜出她所想,直接将药抛给她。
如他所料,水乔幽下意识伸手接住。
夙秋向来冷漠话少,他若开口,也无端让人觉得,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水乔幽听出‘贵重’,反应过来,又将药递还给他,“我的伤已经好了,这药还请替我还给公子,他的好意,我在此谢过。”
“话我会带到的。”
夙秋回了她,却一点都没有要再将药拿回去的意思。
两人相对安静了一会,夙秋无视她伸出的手,又问:“你何时下山?”
这事水乔幽暂时不确定,估计还要几日。
夙秋看她回答变慢,告诉她,“公子来丹河了。”
楚默离来了丹河!
这里现在可是雍国地界。
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他是来找你的。”
水乔幽微愣。
夙秋话说完了,不等她再说点什么,起身重新回了屋顶,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水乔幽垂眸看着手上的药瓶……楚默离来丹河是找她的?
翌日一早,夙沙月明带着夙秋去给傅老爷子请安,水乔幽没有过来。
闲聊了几句,傅老爷子问起了他下山的原因。
夙沙月明回答,他也是听到了水乔幽和浮生的事,就决定下山看看。
傅老爷子知道夙沙氏的后人虽然不出肃西山,但他们离人庄在山下也有不少产业,并非与世隔绝。他这样说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又试探了夙沙氏为何不下山一事,夙沙月明也不扭捏,告知了他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原因。
天下乱局致使民不聊生,先祖不想再卷入漩涡,就去了肃西山躲避,想要寻求一个清净。
直至今日,天下仍未一统。
不让后人下山,也是不想他们搅入这些风云。
夙秋跟着夙沙月明,有礼有矩,只在一旁坐着,并不插入他们的对话,只有傅老爷子偶尔问起他时,才会礼貌回上两句。
夙沙月明也知道水氏一族当年在西都城破时就全部殉国了,傅老爷子先问起了这些,今日水乔幽也没在这儿,他就也顺着傅老爷子的话说了这事。
傅老爷子早料到他会问,将水乔幽先前同他说的,即水乔幽与楚默离曾经讲过的与水家的渊源告知了他。
傅老爷与水家缘分深厚,夙沙月明相信他定然是求证过这事,不然水乔幽也不会在这儿。既然他已经求证过,他认定了水乔幽的身份,夙沙月明不再怀疑。
双方聊了一炷香,夙沙月明知道傅老爷子不宜劳神,不再打扰他,告辞出来,带着夙秋往回走。
进了冬藏院,夙沙月明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夙秋也没回房,坐在他对面,环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不该有的耳朵,问他,“你真的是因为听到那些事才下山的?”
夙沙月明抬起视线,“我……”
他才开口,被夙秋打断。
“你少说是为了找我,我都出来这么久了,先前也没见你来找过我。”
这话一听就是负气之语,夙沙月明露出浅笑,“还在生我气?”
夙秋不屑。
夙沙月明摸了摸他的头,“当初那不是你自己要离家出走的。”
夙秋往后仰,表达对他摸自己头这种行为的不满,眼里明晃晃写着不相信。
观棋给两人斟茶,等他将茶斟好,夙沙月明让他先下去了。
他亲自动手将茶递给夙秋,与他说了一事,“三年前,山中西面的冰川有一角塌了。”
听到西面二字,夙秋重新坐直了些。
“里面放着的冰棺不见了。”
“不见了!”
“嗯,估计被暗流冲走了。”
夙秋有些错愕,“……你这次出来,是来找那具尸体的?”
“……想什么呢你?”夙沙月明哭笑不得,“你都知道那是尸体,已过了三年,那尸体还能在?”
好像也是。
那具尸体估计是冲到了那个暗石处或者哪处大河大海中,当年他发现此事后,派人沿着有可能的方向沿途找过,都没有听到有人见过一具尸体。
夙沙月明认真与他道:“哥哥这次出来,真的是找你的。”
夙秋呆了呆,“……不需要。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不等夙沙月明再说其他的,他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
夙沙月明听着关门声,拿着杯子的手一顿,颇有些无奈。
下午,水乔幽也去了一趟傅老爷子那里,傅老爷子将上午从夙沙月明那里打听到的事情与她说了。
躲避战乱,这理由听着没问题,但明显又过于简单。
傅老爷子自己也知道这点,不过夙沙月明回答滴水不漏,当时他也不好再追着问。
他见水乔幽沉思,提议自己再找机会问问夙沙月明。
水乔幽拒绝了。
夙沙月明若真的有心隐瞒,他们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昨日和今日,短暂的交流,傅老爷子也看出夙沙月明虽然年轻,却性子沉稳,知道水乔幽说的没错,别人是无法轻易从他嘴中套话的。
水乔幽准备起身,傅老爷子倒是想起一事来。
这事水乔幽一直没有问过,今日这事,让傅老爷子想了起来,觉得还是要告诉她一声。
当年,连逸书是在前往云川天之时病逝的。后来,他就葬在了云川天。
若是他们不能从夙沙月明那里问出答案,她要想知道真相,或许可以走一趟云川天。
说不定,在那里,她能找到点什么。
云川天隐世而居,天下消息最为灵通的天霜馆现在也不知它具体在哪,傅老爷子通过连逸书和商陆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门派,但他也不知它具体在哪。
可这门派是从大邺就已建派了的,既然连逸书知道,他想水乔幽自己也知道在哪。
他想,以她和连逸书的关系,她应该也会想去看看故人。
就是他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故人的坟冢可还在那。
水乔幽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她默了须臾,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没再打扰他,起身离开。
待客的事情,傅老爷子交给了山叔。山叔考虑周到,为了避免夙沙月明他们觉得无聊,也安排了人领他们四处逛一逛。
长者赐,不可辞。
这也算傅老爷子对他们晚辈的照顾,夙沙月明又看夙秋心里似乎还憋着气,虽然他并未想要在别人的地盘上乱逛,但还是决定带着夙秋一起跟着来人去外面走走。
夙秋本来不想去,但想到昨日他们谈的事情,又改了主意,跟在了他身后。
三人刚到院外,遇到正好回来的水乔幽。
双方相互见了礼,水乔幽听说他们要去参观竹海山庄,没再耽搁他们,回了院子。
观棋见夙沙月明也不说点什么,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大公子,刚才多好的机会,您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夙沙月明这次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刚才其实也想邀水乔幽同行,但他还没开口,旁边的某个人已经在盯着他了。
观棋这话一说完,夙秋的目光就转到了他身上。
观棋骤然觉得背后发凉,目不斜视。
夙沙月明对他俩人有点无语,不想让侍女看了笑话,影响水乔幽,瞥了观棋一眼,“就你话多。”
观棋在心里一叹,他觉得这事败就败在他话不够多。
夙沙月明不再理会他们,先迈脚往前走了。
到了晚上,与前一夜差不多时辰,水乔幽又听到了窗外的异响,和前一晚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将窗户打开,夙秋的脸立马倒在了她面前。
他开口便问:“你何时下山?”
水乔幽没听出催促的意思,却好像又感觉出了这个意思。
夙秋安静地盯着她,执着于她的答案。
“……不清楚。”
夙秋眉头微微一蹙,“昨日我和那个右辞交过手,他用的招式,和你用的是一样的。”
他没有质疑,话语是肯定的。
水乔幽听他说和右辞交过手,不意外他会看出这一点。
那他突然和她说起这事……
她想法还没出,夙秋又开口了。
“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水乔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他对自己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这事,好像很是在意。
“……你来这儿,是特意来找我的?”
夙秋回了她一个眼神,起身走人了。
水乔幽抬头,回想他刚才说的。
他这半夜三更过来,就是为了问她何时下山?
昨夜问过,今夜又问。
他如此在意这事……楚默离此刻真的在丹河城?
又是一晚过去,自己想弄清楚的事已经弄清楚,傅老爷子想知道的事也已聊过,夙沙月明决定去和傅老爷子辞行,启程回去了。
他早上就去了傅老爷子那儿,但是还没开口,傅老爷子先出声留他们多住几日,让他们不要急着走,多陪陪他这个老人家,他顺便还说了一句,水乔幽也还会在这住几日。
夙沙月明知道对方这是客气,依旧准备告知今日就走。他刚要开口道谢,一直默不作声的夙秋却先他一步答应下来,向傅老爷子道了谢。
傅老爷子对他的直爽很是喜欢,告诉他,若是觉得闷,这竹海山庄可以随便逛,让他们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下面人说。
夙沙月明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对夙秋这举动有些意外。
这几日,他一点也没看出,他对这竹海山庄有什么喜欢的。
细细一想,以为他这是在拖延回去的事情。
那边一老一少已经说好,他不好再说不同意,只能也厚着脸答应下来。
下午傅老爷子告诉了水乔幽夙沙月明他们会多留住几日的事情,水乔幽本没多想,以为是夙沙月明答应的。
然而,到了晚上,同一个时辰,夙秋又倒挂在在她窗外,问她何时下山。
他也没有威胁她的意思,亦不再需要她的回答,问完之后就走了。
白日里,夙沙月明到哪儿他就到哪儿,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从不去打扰她。
再到晚上,他又来了,问着同一个问题,问完就干脆走人。
他的轻功真的很好,每日晚上他在两个院子的屋顶上穿梭,夙沙月明没有发现,竹海山庄那么多守卫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亦不担心水乔幽会拆穿他,不知他是胆子大还是信任她。
第三日晚上,他又来了,问了同样的问题,然后不等她回答就走人……
隔日清晨,水乔幽去看了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告知她,红绮的事情已经办妥,昨晚她已经‘逃走’。
另外,他还告知她,他准备明日派人去接唐复,现在她和夙沙月明都在山上,明日正好让他当面给他俩道谢。
“不必了。”水乔幽给他递了杯茶,同他道出自己过来的目的,“今日,我就准备下山了。”
傅老爷子错愕,忘了谢她的茶。
“……您今日就要离开?”
“嗯。”
“……您是要去云川天?”
“不是。”
“那您怎么不多住几日,可是有人伺候不周?”
傅老爷子说着就要喊山叔来询问具体情况。
“没有。”水乔幽在他喊人之前开口,“总是要走的。”
这句话,让傅老爷子止了话。
他听懂了言外之意。
“小姐,您……”
他话到嘴边,又未再继续下去。
她已经表达了她的想法,她都未要求他什么,他也不该再说。
水乔幽看他神情,大致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她缓缓与他道:“我这次来,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想复兴大邺。大邺,之于我,已是过去。水羲和,早在大邺覆灭之前就死了,曾经是,今日亦是,以后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