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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乔幽面对众人目光,面不改色,“……先前的东家。”
楚默离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却没有反驳。
火折子光线不够,其他人没有注意到。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他们目光没有及时收回。
水乔幽自觉又多补了一句,“杜公子。”
楚默离很是配合的朝其他人拱了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
廖云崖回了他一礼,吴江也准备回,手上又还拿着火折子有些不方便。他忙走两步,点了油灯,屋子瞬间亮堂不少,将楚默离照的清楚了些。
看着……的确不像个居心叵测的。
吴江收了火折子,再给楚默离回了一礼。
夙沙月明收回了剑,也拱了拱手。
只不过,四人外加门口守着的观棋都没解,这前任东家为何会大半夜出现在水乔幽房里,甚至是更疑惑了。
现场氛围比刚才更加奇怪。
楚默离被众人盯着,脸上坦荡,也无不喜。
他转向水乔幽,声音温和,“阿乔,这几位是?”
水乔幽已习惯吴江等人这么唤她,可这两字还是头一次从嘴默离嘴里出来。
他唤着也不别扭,声线自然。
水乔幽乍听一愣,过了一会才醒神,只好给他一一介绍。
楚默离不动声色地将几人的神色到扫入眼底,主动接过水乔幽刚才的话,“在下刚才恰好在下面路过,听到这里有打斗声,以为盗匪做乱就上来了,也没想到竟会遇上阿乔。”
这……似乎是很合理的解释。
可听起来为何有些怪怪的。
其他人又不约而同看向水乔幽,用眼神向她确认。
水乔幽肯定一声,“嗯。”
吴江和廖云崖一直觉得,水乔幽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她都肯定了,他们虽觉得还是有哪里怪,却也不好再质疑。
水乔幽不等他们再问话,向夙沙月明道谢,“今晚的事,劳烦你了。这夜还没过去,接下来,恐也要劳你多费心。”
如今虽暂时安全,但才只来了两波人,暗处或许还有不少人正往这里赶。
夙沙月明不在意这些,“小事。”
廖云崖懂她的意思,她还没开口,自己先道:“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水乔幽便不再说,只告诉他们,“这些尸体晚点会有人来处理,你们不必担心。”
有了上次的事,其他人都多少有点明白这背后还有他们不知道,这时也不多问都应了下来。
水乔幽看了一眼楚默离,对众人道:“诸位,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同杜公子说。”
廖云崖率先反应过来,“你们先聊,我们就先回房了。”
他朝楚默离抬手一揖,夙沙月明又扫了楚默离一眼,神色无异,没再多说,同他们一道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水乔幽和楚默离二人。
水乔幽收了浮生,将先前被打断的话问了出来,“这里危险,公子现在可要离开?”
楚默离并未立即让人来处理现场,见案几处还算空旷,走了过去,“一起等吧。”
水乔幽听着,没有诧异,也无异议。
楚默离在那坐了下来,对水乔幽道:“你也别站着了。”
水乔幽扫过一地的尸体,再看向神色平静地端坐在尸体中的他,没有拒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也不再有熄灯的必要。
楚默离今晚来了这儿,水乔幽不用去担心其他人会不会去报官这种事情。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均未言语,案上又没壶茶,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再看地上,画面有些诡异。
他们自己不觉得,楚默离不开口,水乔幽也不出声。
刚才楚默离虽没来得及说自己今晚来此是为何事,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再看他现在还不走,水乔幽已经能猜到他来此的目的了。
想来还是不放心她,便亲自过来守着了。
他有他的立场,对这事,她倒也不介意。
她亦没有问的必要,便就安安静静坐着。
外面和夙沙月明房里同样一片狼藉,几人从水乔幽房里出去,夙沙月明就去了观棋房里休息,也将廖、吴二人喊了过去。
吴江一条腿迈过门槛,另一条腿猛然顿住,他喊住前面的廖云崖,“少镖头,那杜公子不会是来抢阿乔的吧?”
他这话,让其他三人脚步一起停下,看了过来。
吴江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连忙迈过门槛,来到廖云崖身边,同他分析,“你看,阿乔能干,一个顶三,那杜公子作为她前东家,定是清楚她的本事的,他这次突然再遇到阿乔,万一又看上阿乔了,会不会还想让她回去?”
众人这才明白他刚才那话的意思,神色恢复如初。不过他说的话若是分开听,依旧容易让人误解,廖云崖倒是听习惯,但他怕夙沙月明不习惯,想提醒吴江,他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吴江自己没觉得,“就像我们一样。”
他有些后悔,刚才该问一下阿乔没在他那继续干的原因了。
他替镖局生出了危机感,“少镖头,这事你可得上心,万不能让他人抢了我们阿乔去!”
廖云崖觉得他这属于多想,可被他这么一说,想着水乔幽的能力,这事的确也不是不可能?
夙沙月明在一旁坐了下来,饶有趣味地听着他们猜测。
观棋给他倒了茶,自己也端了一杯站在旁边和他一起听。
吴江愁道:“若是阿乔被抢了,我们还上哪去找她这么一个能干的人。不行,我们不能让她就这么被抢了。”
要不,他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万一那杜公子真有这心思,他们也好及时掐断。
转念一想,又觉得偷听墙角这事,实属不妥,何况那人还是阿乔,他做这事就更不合适了。
廖云崖自是同样希望水乔幽再回到他们镖局的,但他也明白,去留还是得看她自己,若她有更好的选择,他们也该支持她。
他也没想过要去做听墙角这事。
吴江虽没去听墙角,还是站在门边,时刻注意着水乔幽房里的动静,想等楚默离走了,去问一问水乔幽。
楚默离平日里是个定力极好的人,两人这样坐着不说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坐了一会,忽然就想起了他们上次相见时的场景,就连案几下的指腹好像又热了起来。
渐渐地,心似乎也有点不定……
他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这想法在脑中过了几遍,他面上情绪未显,开了口,“以后做何打算?”
水乔幽望向他,眼睛看着又像回到了最初。
楚默离看出来了,她刚才是又发呆了。
水乔幽眼睛轻轻一眨,眼神多了一丝清明,“没有想过。”
这回答听着与众不同。
她看上去却不像是随口一说。
“……不回会友镖局?”
水乔幽安静下来,似在思考。
良久后,她抬起视线,主动看向他的眼睛,不答反问:“公子,繁城那座别院的傅姓主人,与水家有何关系?”
水乔幽从不直问楚默离与此相关的任何事,骤然一问,倒是让楚默离有些意外。
但是,他倒没意外,她会看出这些。
楚默离视线没动,两人神色同样平静,又像是在无声对峙。
少顷,楚默离回答了她,“早时有人曾打听到,他是水家门生。”
水家门生?
“只是如此?”
“他是水氏一族最后一任族长的门生。”
水乔幽回忆自己看过的有关大邺的史书,史书记载,上元二年冬,水曦和病逝江槐城,直至上元五年暮冬大邺灭亡,水氏一族,未再选任族长。
若记载没有出错,那水氏一族最后一任族长……不就是她自己?
楚默离这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传言,他不仅是门生,还是她的高徒。”
水乔幽闻言,面上未有变化,因回忆而垂落些许的睫毛重新抬了上去。
她……的高徒!
她何时收过徒?
水乔幽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您说的是水曦和?”
楚默离轻轻颔首。
他看上去并未和她开玩笑。
“……您确定?”
楚默离回答严谨,“这些如今无法考证。”
他说是这么说,然而水乔幽清楚,这话能从他嘴里出来,多半不会是空穴来风。
问题在于,她没有门生,更是不知还有这么一个徒弟。
“您可知他名姓?”
“傅澍。”
水乔幽确认她记忆里没有这二字。
她问楚默离便答了,她不说话,他也不问她其他的,面色眼神,都和平常无异,就像是在和友人聊天。
水乔幽沉默良久,不再如以往那般讲规矩,重新正视他的眼睛,“既然公子愿意告知这些,我亦与您坦诚。”
她肯定地告知,“我曾听家中人说起这位族长,她从不收门生,更不收徒。这傅老爷子,我从未听说过。”
水氏先祖跟随太祖打下大邺,其后两百多年,水氏一族一直定居西都,执掌大邺兵权,得历代天子信任,说是大邺第一望族也不为过。
只不过,任何一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总是双面的。
君臣之谊是无法纯粹的。
他们中间还会隔着很多人。
天子信任水家,水家自然也得为天子着想。
水家同其他重臣大族一样养幕僚,可自第三任族长开始,水家族长就不再收门生,水家其他人更不能收。
水曦和自是也不会破了这个规矩,给已同大邺一样在风雨中飘摇的水家惹出麻烦。
水曦和获封大将军那一年,被加封太子少傅。
这是皇恩浩荡,令人羡煞。
自此,想要攀附水家的人变得更多。
这时谁若能成为她的徒弟,就可与太子算上同门。
羡慕的背后,却无人知晓还有其他的。
水家族人连门生都不能收,她又怎会去收徒呢。
楚默离不接话,神色依旧,就像是个合格的听众。
水乔幽知道自己的这句空话没有太大的说服力,默了少时,道:“我对这位傅老爷子不了解,但是,我倒是听说过水家这位族长的一些事情。”
她见楚默离没有不想听的意思,继续说道:“水氏一族有条默认的规矩,水氏族人、包括族长均不可收门生。水曦和曾加封太子少傅,更需谨言慎行。她执掌水氏一族七年期间,除去太子,她从未收过徒弟。进入东宫,教导太子,也是为臣本分,她从不敢以天子之师自居。”
楚默离安安静静听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该说的已经说了,傅澍的事情,她的确不知,水乔幽不管他的想法,亦不再多说。
楚默离像是在琢磨她说的话,过了一会,道:“你说的这些,我会认真考虑。”
水乔幽垂落睫毛,“谢公子信任。”
楚默离看着她,又说回之前所聊之事,“若是不回镖局,还是回麻山镇?”
水乔幽这次回了他,“应该是的。”
楚默离与她闲聊起来,“你很喜爱那里?”
喜爱?
对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习惯了。”
楚默离分析着她这话,“习惯,那就不算是喜爱。既如此,为何不回原阳?”
他话落,两人同时听到一点轻微异响,眼神交流后,一起看向窗外。
外面一片漆黑,看着风平浪静。
他们收回视线,止了话语,望着对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次,两人都没灭灯。
倏地,外面响起破空的风声,一阵利箭如雨幕一般闯进屋中。
水乔幽和楚默离同时起身,身形飞快,一起矮身到了窗下,进入死角。
他们互看一眼,谁也没急,看着那些利箭落入各处。
吴江一直在门边望着水乔幽的房间,等了半日,也没见楚默离出来,他有些耐不住了,转头同廖云崖道:“这人怎么还不出来?”
“许是事情还没谈完。”
“什么事,要谈这么久。”吴江先入为主,越想越觉得楚默离很有可能要和他们抢人,他也坚信水乔幽不会答应,“难不成,他还想强迫人不成?”
这话一出口,他猝然想到一事。
他们阿乔不仅能力出众,还是个长得标致的美人!
他紧张起来,惊道:“我们阿乔长得那样标致,他不会是起了歹心……想欺负我们阿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