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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藻德思索了半晌,又问:“五百万两能在湖广买到多少白米?”
陈锐想了想,道:“不好说......以往的年份湖广米价低廉,五百万两至少可以买到五百万石白米。如果真能有这点米运抵东南,倒是可以稍微平抑一下米价了。不过今年湖广兵荒马乱的,只怕米价也会上涨,而且也难以收购到那么多的米粮了。”
吴襄闻言轻哼了一声:“怎么会收不到?收不到就派兵下乡......几百万石横竖是要搞到手的,要不然东南这边能安稳?东南是根本,东南不安,大明还怎么中兴?”
皇商苏生连连摇手:“就怕来不及......下乡收米哪儿那么容易?每年湖广输往江南的一两千万石白米的这个买卖,湖广那边至少就有几万人在一起忙碌啊,现在这几万人还在不在世都难说了!
没有他们,靠派兵就能收到米?护国公不会想让新军下乡抢米吧?”
他的话还没税完,副军师曹友义就道:“怎么说话呢?那叫征,征米!官军奉了朝廷的旨意问老百姓要点大米能算是抢吗?”
苏生被曹友义一怼,也没话讲了。他这个皇商虽然得到朱太子的信任,但毕竟是商不是官......而且,皇上家抢米能叫抢吗?全天下都是皇上家的!
应天府尹李明睿轻哼一声:“那龙江米巷的事情怎么办?现在南京城内的米商都不敢开张......谁能给支个招啊?米铺要一直关张,南京城内上百万张嘴呢!”
米铺关张一是怕被抢,二是在抗议朝廷包庇北人难民!
李明睿虽然是克难功臣,但他是江西人,还是大地主,屁股自然在米商那边。
不过这事儿的确也是孝陵卫新军不对,怎么就应天府的衙役打起来了?
吴襄冷哼一声:“南京城内外还有数万北军呢!如果发生军乱......”
应天府的衙役也不好,在龙江米巷下手太狠,打得一群北人难民和军眷头破血流的,孝陵卫新军中的北人能不怒?
这事儿吴襄可不敢追究,真要闹大了,南京城内外还不得变成战场?
魏藻德冷哼了一声,李明睿和吴襄提出的问题,都他娘的有道理!就他这个诸葛亮似的宰相没办法......谁让他这个诸葛亮是西贝货呢?办法都是太子想的,他就负责背锅和青史留名。
他正叹气的时候,中堂外面忽然传来了内阁府郎中陈子龙的吴侬软语:“首辅,江北急报。”
江北又出啥事儿了?
“快进来!”魏藻德连忙把陈子龙叫了进来。
陈子龙三十多岁的年纪,白面长髯,国字脸,身材魁梧,看着一点不像吴越人,更不像个词人(他是当时著名的词人,大才子),倒似个北方过来的赳赳武夫。
魏藻德问:“卧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首辅,江北路巡抚上报扬州、淮安米荒,米价涨到五钱,几十万难民衣食困难,几乎闹出民变,他想请军屯司开仓放粮。”
“不行,不行!”吴襄连连摇头,“军屯司也没多少存米了,要都放出去,当兵的吃什么?”
“首辅,”李明睿道,“路巡抚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路振飞是北直隶曲周县人,也是朝中北人文官的领袖之一,和魏藻德算是一党——虽然现在还有东林党和阉党的招牌,但是大明朝廷党争的主题已经不是东林君子斗阉党小人了。而是南北之争!
而魏藻德、路振飞、侯恂就是北人党的三位首领。与之相对的则是钱谦益、陈锐、林增志三个南人阁臣。
南人党首领钱谦益叹了口气,“还是请令旨吧!眼下这个麻烦,恐怕也只有太子才有办法了。”
李明睿说:“那南京的米铺不开张怎么办?”
钱谦益瞄了魏藻德一眼,笑道:“这事儿好办。第一,宣布戒严......调江北大营的新军入城维持秩序;第二,让苏掌柜和海商行的陈总制出面去找米商说话,让他们开张做买卖。”
苏生现在是盐商银行总掌柜,而海商行的陈总制就是陈永华的父亲陈鼎。
在如今的东南商界,郑芝龙以下,就是这两位最牛了。金陵的米商们也要借钱,也要汇兑,根本离不开两行的支持。
另外,钱谦益也会暗中去打招呼的......“罢市”这种事情,意思一下得了,可别真惹恼了太子爷,没好果子吃!
朱慈烺得到内阁府、大元帅府联合奏请他还朝的奏章时,他已经回到了武昌行宫。正忙着为湖广战争收尾和善后,同时还得为四川问题操心。
他的军师李岩已经被从前线召回了。现在湖广战场分为了北线和西线。其中北线主攻,西线暂时主守。
朱慈烺打算先集中力量把襄阳、南阳拿下——这两个府朱慈烺不拿,没准就被多尔衮拿了。
所以朱慈烺就命令吴三辅统一指挥北线战事,出动两个新军师加上唐蕃护卫,全力攻打襄阳、南阳。
而西线则交给了吴国勇去解决,他的一个师除了要防荆州府西部的大顺军,还得负责收复荆州府东部、承天府西部,任务也是相当繁重的。
朱慈烺本人,则带着自己的近卫师和何腾蛟、常延龄、金声桓、张勇、邱磊等人的部队,一起返回了武昌府。
“抢米,罢市,粮荒......”
朱慈烺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上的奏章,目光从李岩、何腾蛟脸上扫过,似乎在征求二人的意见。
“殿下,命令兵部放粮吧......”李岩道,“现在湖广大致安定,粮食总能想办法搞到一些的。东南那边,万万不可乱啊!”
何腾蛟则皱着眉:“秋粮最快也得九月才能上市......现在才五月,还有四个月啊!一百万石怎么可能顶那么长时间?太子殿下,东南要乱啊!”
“乱不了的!”朱慈烺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会有办法的!”他又扭头看着丘瑜,方岳贡和刘孔昭,“派商人下乡收米的事情开始了吗?”
“已经开始了.......”
“不过进展缓慢啊!”
“武昌这里的许多米商都没本钱了!”
朱慈烺笑了笑:“那就付定金给他们!武昌的两行有几百万的存银,足够支撑市面流通了......由江都留守司和他们签合同,再支付一笔定金。有了合同,他们就能去向两行借贷。”
武昌的海商行分行、盐商行分行内储存的五百万两白银,并不是完全用来犒赏军队和支持四川作战的——犒赏军队花不了那么多,而打四川五百万都花了也不够。
这五百万两其实是用来构建一个金融体系的——一个以两大银行为核心的体系。
朱慈烺知道银行是贩卖信用的,以银行为中心的金融体系的核心,就是信用。而五百万两银子摆在武昌府的两行银库中,就足够两行在现金短缺的湖广(钱都被李自成抢了)建立起信用了。
有两行的信用支持,这五百万根本不必给出去,单靠银行发出的银票,湖广的商业体系就能运转了。
什么?乡下人不认识银票?乡下人也不需要白银啊!他们需要的是手工业品,布匹、农具、生活用品,也许还要一些耕牛。而贩卖这些东西的商人,只要肯相信两大银行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