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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又被修道之士誉为人定。
尤其是道家练气士,人定时分,是修行的关键时辰,最适宜静心凝神,是一等一的天然清净境。
陈平安由于需要赶上子时启程的渡船,便只得暂时放弃那份祥和心境,从人身小天地当中收回了心神芥子,不再继续蹲在山头之上观看剑气叩关的场面,起身准备赶路。
不曾想那位茶肆掌柜已经走来,手中拎着一只青瓷茶罐,站在水榭之外的远处。
陈平安快步走去,这位彩雀府女修行礼之后,递出釉色可人的茶罐,笑道:“陈仙师,这是本店今年采摘下来的小玄壁,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平安接过了青瓷茶罐,问道:“茶肆还有小玄壁吗,我打算买一些。”
女修摇头歉意道:“彩雀府后山老茶树就那么几棵,多有预定,茶肆这边,本就份额有限,如今已经所剩不多了。”
陈平安笑道:“那我就白拿一罐茶叶了。”
女修点点头,微笑不语。
陈平安问道:“桃花渡有没有入秋后的山水邸报,可以购买?我从绿莺国龙头渡一路走来,错过不少。”
女修说道:“茶肆就有一些,陈仙师无需掏钱,我们茶肆留着又无意义。”
陈平安提了提茶罐,无奈说道:“与武前辈白喝一顿茶,又白拿一罐小玄壁,再白要几份山水邸报,不太好。”
女修笑道:“事不过三,刚刚好。”
陈平安无奈道:“有道理。”
琐碎的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情。
印象中,老龙城孙嘉树最早的款待,青蚨坊那位故意隐藏身份的女掌柜,还有眼前这位茶肆女修,都比较擅长这些。
记下便是。
人生路上,需要左右张望的风景太多,别走着走着就忘了,其实无妨。
女修让陈平安稍等片刻,又去拿了三份神仙邸报赠予贵客。
陈平安离开茶肆后,开始边走边翻阅邸报。
武峮的殷勤待客,理由很简单。
与芙蕖国相邻,他与齐景龙先后祭剑,动静太大。
北俱芦洲看似无所忌惮的山水邸报,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当剑仙战死剑气长城之后,消息火速传回北俱芦洲,任何人的祭剑,山水邸报一律不会记载。
齐景龙说过明确理由,因为这不是什么可以拿来消遣的事情。
天下风俗,各有其理。
茶肆水榭那边,掌律祖师武峮坐在原先位置,只是对面已经人走茶无,武峮也没有喝茶的念头,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边欣赏月色下的湖水,波光粼粼。
女修站在水榭台阶外。
武峮问道:“大篆京城那边的动静,就没一家山头获知内幕,写在山水邸报上?”
女修摇头道:“好像大篆卢氏皇帝下旨严令,不许泄露任何消息。当时在京城城头与玉玺江畔,观战之人,寥寥无几。那位书院圣人亲自坐镇,就更不敢有地仙窥探战局了,便是以神人观山河的神通遥遥观看,都不太敢。”
武峮笑道:“那位圣人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不过他两次出手之后,北俱芦洲中部的山上山下,确实安稳了许多。”
女修好奇问道:“武师祖,为何不干脆送给那位陈先生一件上等法袍?”
武峮伸手示意这位师门晚辈落座,在后者坐下后,武峮笑道:“投其所好。重规矩礼数的,那咱们就守规矩讲礼数。贪财好色的,才需要另做计较。”
女修小心翼翼道:“一罐小玄壁而已,那位陈仙师收下的时候,是当真心生欢喜。”
武峮瞥了眼这位帮着山头迎来送往的聪慧晚辈。
能够担任彩雀府招待仙家贵客的茶肆掌柜,必然有一副玲珑心肝。
可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本就是意味着修行一事,已经前途渺茫,与那世间绝大多数的渡船管事,是差不多的尴尬处境。
武峮不愿多说。
修道之人,看事更问心。
与这位师门晚辈聊这些涉及修行根本的事情,就会很戳心窝子。
反正对方待人接物,差不多可算滴水不漏,又从来不做擅自画蛇添足的事情,就足够了。
武峮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家府主遇见那位陆地蛟龙没有?
关于这位太徽剑宗不是什么先天剑胚的刘景龙,有太多值得说道的故事了。
只不过许多传闻事迹,距离彩雀府这种北俱芦洲三流仙家势力,太过遥远,可因为府主早年与刘景龙一起走过一段山水路程的缘故,府主又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刘先生的爱慕,大大方方,逢人就问男女情爱之事,哪怕在武峮这边都有过讨教学问,故而彩雀府女修对那位刘先生,都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一般而言,女子都仰慕剑仙风采,男子都心心念念仙子。
所以武峮其实很好奇那些山上的神仙道侣,到底是如何做到白首同心的,若是大难临头,双方真能够生死与共吗?
武峮不知,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知晓此事,安心修行,可惜自己资质如
何,武峮心中有数,等死而已。
一想到这里,武峮便让茶肆掌柜去拿两壶酒来。
女修刚要藏掖一二。
武峮笑道:“茶肆喝酒又怎么了,再说了,我是彩雀府掌律祖师,谁敢管?”
女修这才起身,脚步轻盈几分,去拿酒了。
祖师武峮尚且如此,她一个大道无望的洞府境修士,只能年复一年守住这茶肆的一亩三分地,又岂能不偷偷借酒浇愁?
一道彩色虹光从天而降,飘然落在湖上,掠入水榭,她姿色倾城,坐在武峮对面,闷闷道:“喝酒好,加我一个。”
武峮笑道:“不太顺利?那位刘先生,还是府主所谓的榆木疙瘩?”
武峮对面这位,正是彩雀府年轻府主的地仙女修,大名鼎鼎的女修孙清,按照辈分,还要低于武峮。
孙清摇摇头,“刘先生变了许多,这次见面,他与我说了些开门见山的痛快话,道理我都懂,刘先生是为我好,可我心里边还是有些不痛快。”
武峮疑惑道:“说了什么?”
年轻府主摆摆手道:“不聊这个,有些羞人。”
武峮无言以对。
你这都去堵路了,还谈什么女子娇羞?
不过武峮是真的有些疑惑不解,自家府主虽然不算太过惊世骇俗的天之骄子,可毕竟是不到百年的金丹瓶颈,更是北俱芦洲十大仙子之一,说句难听的,一位上五境剑仙,主动要求与自家这位大道可期的府主结为神仙道侣,都不会让任何人觉得奇怪。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如此来功利算计,说句公道话,自家府主还真比不上水经山仙子卢穗,人家不但与刘景龙一起跻身十人之列,姿色更是比孙清犹胜一筹。
武峮轻声问道:“对刘先生彻底死心了?”
孙清大声笑道:“怎么可能,更喜欢了!”
武峮扶额无言。
怎的最喜欢讲道理的刘先生,如此不讲道理。
三人一起饮酒。
那位掌柜女修还是有些拘谨,只是当三位辈分、身份皆悬殊的同门女修,刻意摒弃修士神通,便会醉酒,脸色会娇艳若人面桃花。
到最后,三人便就只是女子了。
女子说起了荤话,那才是真正的百无禁忌。
别有一番娇憨风味,尤为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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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御风北归太徽剑宗,由于齐景龙要照顾境界不高的新收弟子白首,所以赶路不快。
然后被那位彩雀府府主孙清半路偶遇。
齐景龙如今颇有底气,无非是现学现用,按部就班,与那位孙仙子言语一番。
姿容极美的孙清从头到尾,都没有异样。
只是当她告辞离去的时候,不见那曼妙身姿之后,少年白首摇头晃脑,啧啧道:“姓刘的,这么好看的仙子姐姐,竟然会喜欢你,真是瞎了眼。如果我没有记错,孙府主可是咱们北俱芦洲的十大仙子之一。姓刘的,真不是我说你,不做道侣又如何,我看那位孙清一样会答应你的,这种便宜好事,你怎么舍得拒绝?”
有些如释重负的齐景龙,与身边少年继续御风北游,开口笑道:“与你讲道理,尤其是讲男女情爱,就是对牛弹琴。”
白首怒道:“那你吃饱了撑着收我做徒弟?!干嘛不让我返回割鹿山?”
齐景龙缓缓说道:“相较于北俱芦洲多出一位收钱杀人的剑修,我还是更愿意看到一位真正得道的年轻剑仙。”
齐景龙又说道:“你放心,进了太徽剑宗,在祖师堂记名之后,你将来所有下山,都无需自称太徽剑宗弟子,更不用承认自己是我的弟子。在规矩之内,你只管出剑,我与宗门,都不会刻意拘束你的心性。但是你务必清楚,我与宗门的规矩是哪些。我不希望将来我责罚你的时候,你与我说根本不懂什么规矩。”
白首闷闷不乐。
太徽剑宗和姓刘的半个规矩,少年都不想懂,一定枯燥乏味,迂腐死板,无聊至极。
当个屁的谱牒仙师,当个卵的剑仙。
哪里有成为一名割鹿山刺客那般痛快?
江湖人还要讲一个英雄气概和快意恩仇,割鹿山刺客都不用理会这些,收了银子,便替人杀人,生死自负,那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齐景龙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告诉你,只要你守了规矩,无论你将来对谁出剑,输了也好,给人揍了也罢,回到我这边,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会替你去讲道理,把道理讲透为止。”
白首双手环胸,“少来,我这种天纵之才,练了剑,会输给别人?!好吧,剑仙我是暂时打不过的,可是同龄人嘛,你让他们来我眼前跳一跳,我随随便便一剑下去,对方就是大卸八块的可怜下场。”
“等你真正练剑之后,就没多少气力来说大话了。”
齐景龙笑道,“至于不用我帮忙讲理,你自己能够出剑便是道理,当然更好。”
白首虽然满脸不以为然,只是眼角余光瞥见那姓刘的侧脸。
少年心境还是有些异样。
如年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