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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看着柴良俊的脸,六年前,这还是一个稚气的孩子,一转眼,他已经成了一个恍若染血的刀锋般尖厉的青年。
嫦曦那句“培养出豺狼脾性的羊羔即使脱离了狼群也不会变回小羊”可能不适用所有人,但在这个青年身上明显是适用的。
“活在杀手窝里,比做个普通人更快活么?”她问。
柴良俊狠狠地瞪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恨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口中的父亲杀害了你的生身父母,是将你一家灭门的凶手,即使如此,你也与我不共戴天么?”
柴良俊的眼中红光一闪,他并未回答晨光的话,而是狠戾地说:“妖女,你不得好死!”
从这个神情中,晨光看出了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被他的养父杀死的,可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那段灭门的往事,比起成为一个普通人,他更想做一个杀戮者,或许他还存有想要继承福顺堂的想法,总之他就是不想普通地生活,他想要的是腥风血雨,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同的。
即使他已经长大了,在晨光眼里,他还是当年那个被绳子系成一串拉出来的孩子:“你想重振福顺堂?”
柴良俊瞪着她,他的眼里写满了怨恨和欲望破灭后的乖戾与狂暴。
“凭你?”晨光笑了,微笑的弧度里满溢了轻蔑。
两个字激起了柴良俊的狂怒,他赤红着眼高吼:“妖女,你别太得意,你以为你真的剿灭了福顺堂吗?我告诉你,你坏了规矩,犯了大忌,你动用朝廷军队干涉江湖秩序,甚至出兵围剿,你已经得罪了大部分江湖势力,想杀你的人比比皆是,这江山你坐不稳的,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你得罪过的人砍去头颅,身首异处,暴尸荒野!”
晨光笑:“做杀手的,能想到最惨的死法竟只是‘身首异处,暴尸荒野’,你这孩子也没什么前途。”
“你……”
“福顺堂都已经沦落到要依靠邪教苟延残喘了,你还以为自己是第一杀手盟的小公子?”晨光端起瓷杯,缓缓地啜了一口泉水,语气里尽是鄙夷。
原本在暴怒中猩红着双眼的柴良俊在听到“邪教”二字时,狰狞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瞬,复又阴狠起来:“既然被你擒获,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
“擒你是为了让你供出上家,怎会让你轻易死掉?”
“我说了无人指使……”
他的话被晨光的哼笑声打断,晨光冲着火舞轻扬了下巴,火舞会意,走上前拖起柴良俊往外走。
柴良俊在年幼时亲眼目睹过这个女人对福顺堂的血洗,六年前她还很年轻,可那份比杀手冷酷万倍的嗜血性情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袋里,她比杀手更不是人,她比杀手更血腥,这也是先前在神庙街望见她的双眼时他本能地想要逃跑的原因,他虽然在行动之前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她”,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本能的畏惧感还是涌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事实上,他并没有做好与真实的她面对面的准备。
晨光微微一笑:“福顺堂作为第一杀手盟,地点隐秘,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并灭掉的?我有一百种能让杀手生不如死的方法,而你,你不是孩子了。”
柴良俊的脸刷地白了,他想说点什么,破口大骂也行,可当目光对上座位上的女子清澈含笑的眼眸时,一股寒意从地底窜上脊骨,他全身汗毛倒竖,仿佛被最最阴毒的恶鬼盯上了一般的恐惧感在他的心脏里蔓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柴良俊被火舞拖走了。
“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福顺堂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晨光单手撑住额头,闭上眼深叹了口气。
“依奴婢看,他八成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十个养子里别人都好好地念书成家,就他一个逃了,”司七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轻道,“说不定他以为别人都不做了,他就是福顺堂唯一的少主子,以后福顺堂就是他的了。”
晨光不语,不管那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都是她留下的一个祸害,是她的失误。
司七知道她心情不佳,也不再言语,给她揉着紧绷的肩头。
在火舞将不停挣扎的柴良俊拖出去的时候,一直候在院子里的蒋青和何树迎了过去,蒋青在面对火舞时有些殷勤,刚唤了一声“火舞姑娘”,却见本来挣扎的柴良俊在将目光落上一直沉默着的何树的脸上时,瞳眸骤然一缩,斯文的脸变得越发狰狞可怕:
“是你!你竟做了她的狗!叛徒!是她杀了父亲,她灭了福顺堂,你这个叛徒!”
何树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面对暴怒的柴良俊,他面不更色,将他从火舞手里接过去,拖向西边的院落。
柴良俊仍旧在挣扎,仍旧在大骂:“我那样小心,还是被她掌握了踪迹,原来是你,你这个无耻的叛徒,父亲当年是怎么对你的,那个妖女是怎么杀掉父亲的你都忘了吗?”
何树不为所动,他与柴良俊经历相似,却终是不同的,他不认为将他养大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火舞和蒋青跟在后面。
跪在院子里的包浩初和王申因为这一幕呆住了,包浩初愣了半晌,悄声询问正跪着抖动膝盖的罗宋:
“伯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伯爷手下的人与昨日的暴徒是认得的?”
罗宋活动着膝盖,瞅了他一眼,并不想告诉他京官里头有人曾是干杀手的,他可不想让地方官认为如今京城里的官员是一群乌合之众:
“包大人,你还是多想想江门镇的案子吧,江门镇命案未破,寿东府又出了这么一桩惨案,你不怕死,可别连累我。当初我因曹家的案子认为你是一个清廉又敢于直言的人,如此才将你从小小的知县调升为知府,你却好,这才多久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以陛下的脾气,你我今儿都别想好过,若是这一回我因为你被削去爵位,你可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