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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曦的话有一半是对的,但沈润不认为他是对的,露骨的谴责令沈润恼羞成怒。他正要开口,司晨一手遮面,突然伸出另外一只手,她握住了嫦曦的手:
“你和他出去!”
“我陪着殿下,让他出去。”嫦曦不善地瞥了沈润一眼,低下身子,对着司晨柔声说。
“你也出去。”司晨的气力很弱,她用手盖住了五官,看不到她是用怎样的表情在忍耐痛苦。
嫦曦望着她,心如刀绞。
他咬着嘴唇,默了片刻,站起身,强硬地拽起还蹲在司晨身旁的沈润,拽着他走出山洞。
沈润对他的自说自话、野蛮强横心很是厌恶,只是他还没说话,就被山洞外聚集着的血蝠群惊呆了。
体型巨大的蝙蝠,泛着妖异的红光,它们扑扇着翅膀,激烈地骚动着。
刚才进去时还没有这么多,才一小会儿,这些怪物就聚集过来了。
他二人刚从山洞里出来,那些蝙蝠如暗夜里的恶鬼,成群地凶悍地冲进山洞里,口内发出尖厉的锐叫,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密密麻麻的畜生让沈润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他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令人作呕的恐怖地狱,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认知里的常识,超出他可以理解的范围,不可思议的地方太多,压得他直反胃。
他皱紧了眉,肌肉紧绷,表情僵硬。
第二次经历这种事情,他仍旧无法习惯。
嫦曦站在他身旁,靠在粗糙的石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低着头,全身紧张。
“你之前见过这个场面吧,你听着,等一会儿那些蝙蝠会出来,然后你进去。上一次晏樱是怎么做的,这一次你照做就对了。”嫦曦沉着声音,说话时气音处有一点颤抖,他怕自己说的复杂他紧张之下听不明白,忙又补充了句,“很简单,你进去之后,在她身旁坐下来,她自己就会过来,不管她对你做什么,你不要动就是了。”
沈润听得头皮发麻,嫦曦的话让他感觉山洞里的那是一个怪物,而他是食物,是祭品,现在他要主动走进去献祭,说的他好像就是一袋人形饲料一样。
嫦曦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他愤怒,他是受皇族教育长大的,现在又是至尊至贵的龙熙帝,他无法接受嫦曦把他说成了一种饲料。
尽管经过上次他心里明白发作中的司晨需要靠吸食人血才能平静下来,这里只有他和嫦曦两个人,不是嫦曦进去就是他进去,否则司晨极有可能因为那些血蝠毒发身亡。然而帝王的血何其尊贵,他所受的教育、他近三十年在皇宫中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献出自己的血这件事很排斥。更何况嫦曦居然理直气壮,好像他去给司晨咬几口是应该的。
他凭什么这样傲慢放肆?他只是一个下臣,他以为他是谁?居然对他说“你听着”,如此颐指气使,好大的胆子!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因为嫦曦的冒犯和他打起来再杀掉他,可这不代表他不生气,他沉着脸,冷声道:
“我为何要进去?你是她的臣,又愿效忠于她,为她献祭不该是你的分内事么?”
在嫦曦胸口处翻腾的怒火因为他的这句话一下子爆开了,他猛地转过身,表情凶恶地揪起沈润的衣领,因为暴怒扭曲的眼神如一头发狂的雄狮,斯文尔雅惯了的面庞因为燃起了怒火,格外可怖。
“我若能为她献祭,我还会叫你进去?若我的血对她有用,我愿意让她咬死我!因为我不能!”他恶狠狠地瞪着沈润,语气凶厉,杀气腾腾,他的身上散发着冰冷阴沉的黑气,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勾魂索命的恶鬼,“你听好了,在这个山里,只有你能为她血伺,只有你能让她活下来,你不进去,她必死。若她死了,你也别想着出山回你的龙熙国,我说过,我是打不过你,可我能和你同归于尽,你今天敢让她死在这里,除非你把我一并杀死在名剑山上,否则,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余生,你别想安稳地活着!”
沈润被他发狂时的戾气惊住了,在怔愣中,已经有吃饱喝足的血蝠从山洞里飞出来,一只、两只,不一会儿开始成群结队地从山洞里往外涌,尖叫着,嘈乱着,向着远方飞去。
嫦曦依旧抓着沈润的衣领,二人望向因为血蝠群的出现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山洞,那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待最后一只血蝠飞走之后,嫦曦揪着沈润的衣领,将他往洞口的方向一推,将他推到了山洞里。
沈润站在山洞的洞口前。
嫦曦站在洞外,冷冷地看着他。
沈润瞥了他一眼,心中怒意翻涌,此刻他的头脑是一片空白的,他并没有做出计划接下来要怎么办。在看向嫦曦时,他从他愤怒到狰狞的面容里看出了一点乞求,一点悲哀,明明刚刚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却变成了无助可怜。
他是真的喜欢她,沈润想,喜欢到了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步。
按照沈润的性子,主动献祭他是不愿意的,但离谱的是,他应该是不愿意的,可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情愿,同时也没有不情愿。在他还没想明白时,身体反而先行动了,他迈开步子,沉默地走进了山洞里。
嫦曦见他走进去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他勉强转了半个身,背靠在山壁上,却因为先前过于紧张之后又突然松弛起来,两腿发软。他心跳狂乱,顺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溜坐下来,溜坐在湿冷的雪地上。
他眼眶微润,因为刚刚过于焦急。他咬着下唇,在眺望远处时眨了眨眼,眨去那一点湿漉。他的心很沉重,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不甘,他不甘心,他想把他的所有都献给她,可她不能接受,不甘和对自己的怨恨让他觉得痛苦。
他十分痛苦,这是无法排遣、无法让任何人知道、只能憋在他心里的痛苦。
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突然分外痛恨,举起拳头,用力地捶在地面上,咬着牙,阴厉的眼神,眼神深处却泛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悲哀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