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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敬进了门,见明鸾与玉翟姐妹俩在,先顿了顿,也不理会,便给章寂请了安,道:“儿子有要事跟您商议,能否让侄女们先回去?”
章寂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略带了几分嘲讽:“我方才还在想,这既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你怎会忽然来向我请安?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向明鸾姐妹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先离开。
明鸾倒有心留下来听听章敬要说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劝动了章寂,万一章敬跑来捣乱,把事情给搅和了,那就大不妙了,不然大白天的,平白无事他过来做什么?只是章寂已经示意她们离开了,硬留下来显得太过扎眼,她犹豫了一下,便行礼告退,不过临走前又多说一句:“祖父,方才我跟您提的事儿,您可千万记得呀!”章寂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挥手赶人。
待出了门,明鸾瞥见门口阶下有两个丫头听候吩咐,走廊拐角处还有两个婆子坐着,便拉着玉翟往前走了一段路,绕过房屋,转到屋后廊下huā丛边。
玉翟瞧着奇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鸾便把自己担心的事告诉她,她忙道:“那可怎么办?咱们费尽唇舌,好不容易劝得祖父点头,要是大伯父执意阻拦,这半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明鸾道:“我就是担心这个,因此才转到这里来。这里前头的huā圃边上有个小门,从那里进去就是祖父屋子的西梢间,那里一向是用来摆放大件东西的,少有人去,西次间又是平日虎哥儿鹏哥儿过来时午睡的地方,这会子正没人呢。咱们悄悄过去,正好可以听到大伯父跟祖父都在说些什么。只要警醒些,一旦有人过去,咱们就赶紧原路退出来,只说是在这里赏huā。怎么样?”
玉翟听得心动当机立断:“走!”姐妹俩便避过修剪huā枝的婆子,从那小门处重新回到屋内。
因害怕离得太近,会轻易叫人发现,她们不敢直接进西次间只躲在西梢间的多宝隔帐幔后头,摒声静气听明间里章寂父子的交谈。由于离得远,又耽搁了一点时间,她们只隐隐听得章寂在发火:%……有什么不对?那都是咱们家用了多年的老仆,人家好意还回来,你又有什么可生气的?!一家子亲戚,能做到这份上,就是极难得的了!”
明鸾听得心中微动想着莫非是五舅陈宏把那批旧仆送过来了?虽然知道人这两日就会送到但刚才在前头还没听见风声难不成这一会儿的功夫,陈宏就到了吗?可若是他到了,这满府里能出面接待男客的也就只有章敬一个,他丢下人跑到东园找老爹告状是怎么回事?也太没礼貌了吧?
明鸾心中暗暗腹诽,又想起若陈宏来了,自己当然要出去见一见的,但章寂章敬这边她又放不下,只得继续侧耳细听。
章敬说话声量不高离得远了听不清,明鸾只辩认出几个字“搬离”、“孝敬”、“闲话”有些弄不明白章敬的意思。
还好章寂的声量不低:“你如今倒知道担心会叫人说闲话了怎么也不想想,若你自己做得好了,是真心孝顺我的,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皇上已是把旧宅子赐下来了,那既是南乡侯府,我这正牌子南乡侯爷,自然该搬回去的,难道还能叫你把这府大门上的牌匠给拆了,换成南乡侯府的名字?”
这话就表示章寂已经决定要搬回旧宅了,明鸾暗暗叫好,才露出喜色,便叫章寂接下来的话拨了盆冷水:“你若真心要留我在这里住着,就少惹我生气,待你弟弟的家眷们好一些。旧宅样样都要重新收拾,混乱不堪,若不是在这府里受了你们的气,我们又怎会想要搬回去?你说再多的话都是虚的,得好生给你两个弟妹赔个不是,也宽一宽侄儿侄女们的心!”
老爷子这是在做什么呀?难不成还在奢望长子能改了态度,变成宽厚仁爱的好伯父?
章敬又说了一番话,这回明鸾倒是听得清楚些了,大约也都是些拍心口做保证的好话,没什么心意。就在明鸾无聊地想要走人时,却听得章敬话风一转,道:“父亲所言也有道理,皇上既赐下了宅第,若是没个有点份量的主人住着,倒显得我们家不领皇上的情。再者,二弟日后多半要袭了这南乡侯的爵位,他的家眷回旧宅住着,比别人都合适。再者,三房只余三弟妹和侄女儿,三弟妹年轻守寡,在这府里住着,每日人来人往的,不但吵闹,也容易惹人闲话,不如就让她带着两个侄女儿并虎哥儿搬回旧宅去。一来,有人守着那宅子,也显得咱们家不曾辜负了圣恩,二来,三弟妹带着几个孩子寡居,也少惹别人闲话了。”
明鸾听得心中暗骂,他这话真够阴险的,在安国侯府里,既有妯娌,又有公爹,如果这样都不利于守寡的名声,那将来二伯父和四叔回来了,除了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和一个妾身未明的林氏,再没其他上得了台面的女眷,公爹又在别处住着,岂不更要惹人闲话?
章寂也反驳了:“胡说!照你的主意,老三家的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回旧宅住,也许还要添上老四家的,平日倒罢了,等老二和老四回来了,到时候怎么办?老四倒罢了,一家子团圆,没什么好说的,老二却是鳏夫,又没有长辈在,那才要惹人闲话呢!”
章敬笑道:“既如此,到时候让二弟和四弟过来这府里住就是了,他们都是武职,不定要被派到哪里去,通共也就是几日的功夫罢了,又正好能在父亲跟前尽孝。
”
章寂冷笑几声:“我明白了,你这是嫌弟弟们的家眷碍事了,想将她们打发走,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给你作孝子的招牌,即便你真个又惹了我生气,我身边一个贴心的儿孙都没有,还不击得你摆布么?!”
章敬忙又跪下了:“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连日来各房纷争不休,不过是弟妹和侄女们平日当家作主惯了,觉得在这府里住得不自在,一心要搬回旧宅去过自在日子。儿子不敢阻拦,却不能看着父亲也跟着离开。儿子与父亲分离了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正是该尽孝的时候,若您搬走了,却叫儿子怎么办呢?叫外人看见了,也要疑心儿子不孝,在朝上参儿子一本。”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章寂拄着拐杖站起身“皇上都下了旨,我回去住才是正理,不回去反而要叫人家参一本呢。你若想尽孝,就多顺着我些,我得了闲就搬过来小住几日,又或是你每日过去旧宅向我尽孝,谁又能挑你的刺?”说罢慢慢转身往西次间走过来了。
明鸾与玉翟大惊,忙缩了脑袋,蹑手蹑脚地沿原路退回去,临走前只来得及听见章敬模模糊湖地道:“父亲珑……主意,儿子只能照办……如今袁氏正……待收拾好了,皇上赐还的庄田……父亲再搬回……一应吃穿用度皆不必操心“……再后面,就完全听不见了。
姐妹俩退回huā圃处,周围看看没人,都松了口气,忙趁机绕小道离了东园,来到三房的院子。明鸾拉了玉翟进房间,把丫头们都打发了,才小声道:“还好,祖父没被大伯父说动,看来已经是下了决心,咱们只要等着搬家就好!”
玉翟软软地坐倒在床边:“阿弥陀佛,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又柳眉倒竖:“原先还想着搬回旧宅子,日子会自在得多,不曾想大伯父居然存了那样的心思!他若是留下祖父,却叫咱们搬走,那日后叫人说不孝的就是我们了!我们怎能让他称心如意?!”
明鸾哂道:“方才祖父的话,你没听见吗?皇上下旨赐了府第,没人住着才是把柄呢。咱们就说,让祖父一起搬回去,至少把大件的行李搬了,哪怕是象征性的呢。
就算日后大伯父不肯让祖父本人过去,咱们也可以天天过来这里给祖父请安,还要大摇大摆的,让满街的人都知道咱们有多孝顺,天天不辞辛劳地从街尾走到街头给祖父尽孝,而且跟祖父分开住,也是为了给祖父看家,为祖父尽忠,这是大孝!到时候看他怎么编排我们!”
玉翟拍手道:“这法子好!就这么办!”想想自家在德庆时,每日来往附近的村镇送针线活,也是走惯了路的,旧宅与安国侯府之间这点距离还真算不了什么,她还笑道:“若是咱们姐弟哪一日在路上感染个小风寒,祖父心疼,说不定就搬去跟咱们一块儿住了,到时候每天要出门走路的就是他们长房了!”
明鸾笑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咱们离开前,你听见大伯父说的那话了吗?那是什么意思?”
玉翟不解:“不是说等屋子打扫干净了再让咱们搬回去么?”
明鸾摇头:“他好象说要等皇上赐还庄田,上回不是已经赐过了吗?地契都在家里了,如今只等户部派了人带咱家的人去田庄上办交接。”想了想,皱起眉头:“还有那什么吃穿用度都不必操心的话。我说……他该不会是打算把南乡侯府名下的庄田产业拿捏在手里,叫我们回旧宅住着,用的钱和东西仍旧由长房拨过去吧?这算盘打得真够响的!”
玉翟吃了一惊//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那怎么办?这跟仍旧偻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明鸾道“至少不必时时刻刻都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身边侍候的人,也可以让咱们自己挑选。如果他以为能占住那些产业,那就太傻了,祖父还在呢,咱们跟他老人家撒撒娇,大伯父还能拦着不成?等二伯父回来了,正好名正言顺地讨要,要是账上少了一毛钱,那都是他亏的!叫他包赔!咱们家当年被抄走了那么多东西,还回来的肯定数量不足,要是有什么人再从中做点手脚……”她得意地哼哼两声“看赔不死他!东西可是交到他手上的!”
玉翟听得露出喜色,但接着又转为忧虑:“可在父亲回来之前,咱们怎么办?”
明鸾安慰她道:“别怕,谅他也不敢克扣咱们的吃穿用度,咱们可以拿学管家作借口,把钱留在手里,精打细算一番,总不会比以前过得糟吧?再说,我也有自己的田产和屋子,大不了先自掏腰包撑着。一切等二伯父回来,事情就好办了。”顿了顿“当然,四叔可能会回来得快些,要是他愿意站在咱们这边,事情就更好办了。”想起朱翰之提过的章启有可能接任辽东总兵一事,她翘起了嘴角。
空有爵位有啥用?手里占着两府产业又有什么用?章敬没了兵权,接下来为了避祸还得在家闲置一段时间,随时要受到言官的弹劾,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是敢出点妖蛾子,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就让他得意几日,先脱了他的掌控要紧。
明鸾心里拿定了主意,又想起陈宏的事,忙叫了丫头来打听:“前头可有客人来?”那丫头茫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道前院的事。”明鸾只得跟玉翟打声招呼,自行往前院去,才走到半路,便遇见板着脸的陈氏,吓了一跳:“母亲这是怎么了?”
陈氏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方才你五舅舅来了,把咱们家的旧仆送了过来,当中还有朱侯爷送你的人,一会儿会有人领到你院里去。”
明鸾忙问:“五舅舅呢?在客厅里吗?”
“不在。人已经走了!”陈氏深吸一口气“……老太爷还在东园吧?”见明鸾点头,便转身往东园的方向去。
莫非是为章敬的无礼生粳明鸾也跟着恼起来,接着又想起朱翰之送了人来,不知是什么样的,忙回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