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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天不是第一次站在高台之上训话了。
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不怯场,但此时此刻的景象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七八百水妖站在浅滩,形态各异,高矮胖瘦的样样都有,可谓百花齐放。
特别是站在队伍最前的壮汉,浑身皮肤青黑,两只眼睛也很诡异,竖瞳向下,近似于斗鸡眼。
“这是统领谢蓬帆……”翁涟指着横向走出队列的壮汉,“他是河蟹化身,也是在座之中战力最高的一位。”
河蟹?
战力最高?
辰天俯望这名凌霄境的统领,满脸诧异,妖兽为追求证道长生,必然要化作人形。
但又为追求极致的战力,往往还会保留部分原始特征,比如雪豹荣飚那脚后的修长跟腱。
而谢蓬帆身为河蟹,自然也保留了两只硕大的螯钳,不过他这个样子,日常生活又该怎么办?
辰天忽然意识到,孤织之所以立足于姑苏城,正是因为暗中有不少人默默付出,从而挑起大梁。
“谢统领,即将再次开骨迈入灵台境了?”辰天原本站在栈桥,高高在上,但他说着说着跪坐在地,恰巧与水里的谢蓬帆平视。
谢蓬帆心里骤紧。
他可早早听说正是眼前这位病入膏肓的年轻人,仅凭口舌之利,从容在黄大仙杀招之下解救自家仙尊。
而且医术也极其精湛,轻松破解山魈毒瘴,最终被仙尊奉为知兵铛头,地位非凡。
结果他今日问话,不仅一眼看出自己的端倪,还摆出一幅极其谦逊的姿态?
谢蓬帆怔了怔,恭敬的抱拳行礼:“回禀铛头,末将困在凌霄境九重天已有十余年了,远远谈不上即将迈入灵台境。”
果真如此。
可惜了。
辰天伸出食指在谢蓬帆的胸膛敲了敲,泛起阵阵闷响,恍如金石。
谢蓬帆的本体乃是河蟹,每一次跨越境界,也意味每一次都必须蜕壳,否则不能精进。
瞧他浑身青黑,所以辰天一眼得知他蜕变在即,不过却未料到他居然困在凌霄境已有十年之久了。
“谢统领最近可辟谷了?”
“大敌环伺,末将可不能辟谷闭关。”
“那最近又进补何等灵石了?”辰天微笑,风轻云淡的样子根本不像知兵铛头,反而更像悬壶济世的医家圣手,令人心安。
谢蓬帆缓缓摇头:“姑苏城不太平,原本紧俏的灵石又被殷氏联军强征,千金难求。”
“所幸前几天末将得到两枚灵果,总算勉强稳住境界,不再跌落。”
修炼,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长久没得到灵气补充,必然跌落境界,谢蓬帆能在姑苏城诸多势力明争暗斗之下,保住凌霄境的修为,实属不易。
当然。
辰天也没问谢蓬帆为何不打坐吸取天地灵气的蠢话。
因为殷建元所率领的七十万大军,早早将充斥在姑苏城上空的灵气榨取一空,再加之五影长老又将戴桂山的风水泉眼炼化不少,哪还有灵气?
而且境界越高,越看不上稀薄的灵气,还是吸取灵石最为有效。
闲聊过后,辰天逐渐察觉身前这支水妖部曲,急缺灵石充盈丹田经络,再拖下去甚至还有全面退化的可能。
同时他也很疑惑,孤织在姑苏城经营千年,按理说应该腰缠万贯,怎么没有相应的灵石储备?
钱呢?
用在何处了?
辰天按下按下心中疑云,铺开笔墨,开始为众人登记姓名与修为,同时也记下各自擅长的本领。
一千两百人很多,他当然不可能全部亲自记录,而是在罗列表格与案例之后,再交由翁涟与小黎代劳。
日值晌午。
栈桥一片波光粼粼。
辰天听着哗啦啦的水声,随手翻开文书,发现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
一千两百余名的山水精怪,不同程度的多多少少都有所退化,说实话,他看到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士卒,心里难免泛起一股恻隐之心。
自己纵横万里,见惯世间因灵气不均所爆发的种种惨剧,据此立志整合大千世界,开万世之太平。
这个过程注定还要爆发种种惨剧,涵盖的范围也不再是只是人族,而是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
归附于永泰城的百兽,比如熊磊与熊毅已经大放异彩,但这两兄弟也只是例外。
若要完成大业,孤织未尝不是一块绝佳的试验田,值得投入心血。
壮志自此始,太平就地开。
柳依依很快注意到一股绵长的气息悄然而起,伴随午后阳光照映秋水长天,波光潋滟。
她诧异回头,发现正是辰天在沉思,枯槁的脸庞却洋溢一抹勃勃生机,艳如阳春三月天。
顿悟?
参透玄天?
柳依依停下手中的毛笔,怔怔的看向辰天,远望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分明在他身上瞧出日月行天的天道气息。
这种感观虽是震撼,但完全不像狂风席卷山林的摧枯拉朽,反倒更像星辰流转,苍苍莽莽的不见时间尽头。
柳依依愣住了,任由笔尖墨水滴在文书之上,洇出一团接一团的重彩。
稍过半晌,她见辰天从顿悟之中抽出思绪,朝自己笑了笑,她顿时感觉心脏似乎跳错节拍,呼吸也跟着紊乱不少。
然而就在此时。
一名水妖凑近辰天,嗡声嗡气的问:“大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呃这——”辰天放下文书,抬头打量眼前的水妖,只见他的脖颈粗与肩齐,头颅大如铜鼓,更衬咧嘴笑得格外灿烂。
柳依依连忙起身解释:“先生莫怪,他曾是本部的军师参赞。”
“他?军师参赞?”辰天满脸诧异,再次打量嘴角渗出涎水的水妖,很难将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
柳依依尴尬的摊了摊手:“没错,先生别看他乃是胖头鱼化形,但在遭受重创之前,他可是本部数一数二的智囊。”
“什么重创?”
“姑苏城向东七百余里,也就是临江城旁边有一座很险要的渡口,为抢占地利,孤织向来与姑苏城纷争不断。”
辰天想了想,接过话茬:“然后他就在与玄甲砧字营的战斗之中,伤及头部了?”
“正是。”柳依依坦言,“论情报,孤织不输姑临江城任何势力,但论及甲兵之利,孤织实在是稍逊一筹。”
辰天不仅见过玄甲砧字营,还在牧野滩涂与之刀剑相向,这支部曲算是沧汐北域地方军阀的巅峰精锐,战力极其不俗。
若非自己使用离间计,使得殷建元亲斩赵屏山,接二连三迎战的永泰军很可能都栽在他手里。
那论及孤织,自然更不是对手。
所以军师参赞被打得重伤也在情理之中。
胖头鱼向柳依依点头,认为她解释得没错,然后他又看向辰天,咧嘴又道:“大人,你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