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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叹了口气:“可是广义上的荆州乃是天下九州之一,绝对的大州,据此可成王霸这业,向南可控制岭南,向东可以吞并江东,向西可以直接入川,这可是当年诸葛亮极力劝说刘备要占据的王霸之基,一旦真的可以一统江南后,北进中原,争夺天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里也是朝廷的统治力量不足之处,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北方的战马在此处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加上萧氏在这里经营多年,那萧铣手上还有一批后梁国的财宝,确实可以在这里立足,如果以后我们真的要被逼得起事,此人倒是可以在这里有所作为,这就是我所说的姑且用之。”
魏征皱了皱眉头:“可是主公可有好的办法来控制这个萧铣?他的能力很强,在此处号召力极高,我们并没有可以制住他的办法,又怎么能如主公所说的那样伺机除掉他?”
王世充默然无语,半晌之后,才写道:“这个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真要是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群雄并起,每个人都会割据一块地盘自立,我现在能想到的限制萧铣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萧琮和萧皇后这些人放到荆湘这里,到时候萧氏内部一定会有一场内乱的。”
魏征双眼一亮,笑着写道:“主公的这个设想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以后在这荆湘一带经营的可是那萧铣,而无论是萧皇后还是萧琮,他们人都不在这里,更不会有自己的势力,又怎么可能和根基已成的萧铣抗衡呢?”
“只怕即使能把他们派来这里,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而已,我敢说那萧铣杀起他的叔叔和姑母绝不会手软。”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们这两年在这郢州经营得如何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这郢州送给萧琮或者是萧皇后,让他们有跟萧铣对抗的资本。”
魏征看到这行字时,心中一惊。差点连手中的酒碗都掉到了桌上,仔细看了两遍后,又沉吟了一下,写道:“主公。好不容易能在这里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却要拱手让与他人,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玄成,荆湘之地绝对不是我们将来刚开始起事时就能控制的地方。我们的目标乃是两京,是中原,而不是这种南朝故地!无论是我们王家还是我们的其他盟友家,在此都毫无根基,一时打下来也站不住脚,这不是通过短短的两三年就能改变过来的。”
“所以与其苦守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不如把这里作为一块诱饵抛出,让竞争对手们互相争夺,我们也好在北方安心对付自己真正的敌人。”
魏征叹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写道:“魏某和主公的看法不太一样,乱世之中,先争得一处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为好,中原向来是各路英雄的目标,争夺起来难度太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这点我和玄成想的不一样,如果起兵的话,迅速席卷两京,就可以控制整个局势,反之如果人人都割据一方。无人能控制两京的话,那战乱就会持续许多年,玄成,我们将来如果起事还是尽可能地要速战速决。拖得太久,人心还是会向着那些世家大族,而不是我们。”
魏征点了点头,继续写道:“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首先发难的我们就会成为乱臣贼子,席卷两京的举动也会让这些人眼热。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就算到时候除得了暴君,就一定能笑到最后吗?也许在民众的眼里,我们只不过是董卓王莽之流罢了,而各地的将领和一起起事的盟友们也会转而攻击我们。”
王世充心中一动,写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我们应该放弃对中原和两京的争夺,转而在一块边远安全的地方自立?”
魏征笑了笑:“魏某一直觉得没必要当这个出头鸟,将来如果杨广真的倒行逆施,那得罪的绝不会只有几家而已,既然萧铣和薛举徐盖之流都蠢蠢欲动,那我们又何必当第一个造反的呢?”
“魏某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先出手,如果这些野心家都不肯动的话,也会有民众活不下去,上山做盗匪的,这样时间一长,各地民变此起彼伏的时候,暴君只能分出兵马,交给将领们四处征讨。”
“而以主公的威名,一定可以手握一支雄兵的,到时候借讨贼为名,一路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找个机会选择一处安全的地方自立,以观其变的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玄成,你的这个套路是当年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后群雄割据的那一套吧。”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以主公的本事,如果不是自己出头弑君,而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话,至少也能在一开始就做到袁绍或者是曹操这样的级别,而且不用担上那个弑君叛贼的恶名。主公其实自己也很清楚,乱世之中,率先起事的往往不能笑到最后,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王者所为。”
王世充的手下如走龙蛇,一番龙飞凤舞,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真正和魏征认真地探讨此事,一下子兴致十足,连牛肉也顾不得吃了。
“玄成,你的这种做法会让天下分裂许多年,想想那汉末的三国,整整打了六七十年才重新归晋,这会给天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如果我们率先出手,诛凶除暴,然后扶那个仁厚的太子杨昭即位,以为傀儡,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征讨四方,扫平那些不安份的野心家,甚至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一场成功的宫廷政变加一个大赦令,就能避免一个乱世的出现,这不是更好吗?”
魏征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弄到魏某所说的那种民不聊生,四处都是变民盗贼的时候,那已经是乱世了,不是一场宫廷政变,杀掉一个暴君就能挽回得了的。如果暴君需要动用主公这样的朝廷将领,领着中央军出去平叛。这就说明地方上的府兵已经控制不了局势,各路豪杰和野心家们也早就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了。”
魏征写到这里时,看了一眼王世充,写道:“主公。我们不妨打个赌,将来暴君如果肯让你领兵,那时候萧铣肯定已经控制了整个荆湘地区,不再受朝廷的节制了。就是薛举和窦建德,恐怕也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你就算政变成功了也没用。他们正好能找到一个弑君凶手,以洗脱自己为臣不忠的骂名呢。”
“汉末三国的时候,董卓就扮演了这么一个角色,主公你也想当董卓吗?”
王世充听得眉头深锁,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今天魏征所言,确实让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自己想一击而中,直接控制朝廷的想法似乎太简单了点。
魏征继续写道:“而且魏某现在以为,以主公的这种想法。其实没必要在地方上结交势力,他们对我们实际上没什么用,养肥了他们反而将来尾大不掉,你只需要能掌握住京中的骁果禁卫和城外的番上左右屯卫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想乱世割据,成为笑到最后的人,那就需要群雄并起,而主公你就得找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形成割据,发展壮大自己。这荆湘之地其实是最好的一块地盘,人口众多。粮食丰足。荆湘之民又是敏捷善斗,稍加训练,就是非常优秀的精兵,连诸葛亮都看好的地盘。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他人?”
王世充心中一动,写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是想让我直接下手在这里经营,不仅是郢州,也要经营南边的荆州,将来真要天下大乱时。就割据这里?”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不错,这正是上天赐给主公您的王霸之基,再不济也能打下南边的半壁江山,拱手送给萧铣那小子实在是可惜。”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我们在这里没有势力,强行发展的话,只怕会引起萧铣的警觉,如果他转而与我们为敌的话,那可能等不到将来,我们的计划就会被发现,而皇帝也会对我们家提前下手了。”
魏征笑了笑:“不用我们自己去发展,而只需要想办法在萧铣那里渗透一些人,萧铣能给的好处,我们将来一样能给,什么萧氏旧部都不过是萧铣的吹牛而已,这些人要真这么忠心,他爹也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躲到那庐江陈棱家了。”
王世充笑了笑,写道:“还是玄成心思缜密啊,我刚才就总觉得哪里不对,给你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萧铣这家伙在谈判的过程中一直在极力地夸大自己的势力,顺便把我们说得一钱不值,以抬高今后合作时他的地位。”
“我刚才就一直有这个感觉,所以今天也要强势压他一头,先逼他接受我们的条件,然后再谈未来。”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写道:“主公,其实魏某还是觉得跟这个萧铣不要真正合作的好,借用一下萧皇后的势力帮着我们王家渡过这个难关就可以。但别真的在这里把他养得太肥,不然以后此人在这里形成根基后,再动他就难了。”
王世充沉默了一下,写道:“你的意思还是要除掉他?”
魏征叹了口气,写道:“魏某知道主公所图者大,也想尽可能地多结交些有力人士,可是这样的奸恶之徒,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此人连亲人族人都可以出卖,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跟他的合作真的是有巨大的风险,不可不早做打算,其实主公也知道要伺机除掉他,只不过这个机在哪里,魏某还想请主公明示。”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刚才写下伺机除掉萧铣时,只是出于对此人毫无底线,无法控制的本能性担忧,并不象魏征想得这么深远,但魏征提到了希望自己能割据荆湘,成王霸之业时,他突然又对是否要除掉萧铣有些动摇了。
按王世充本来的设想,突然发难,以一场小规模的政变推翻杨广,是最理想的模式,但推翻了杨广后如何稳定朝政,如何把地方上的叛乱和民变真正地给扑灭掉。今天和魏征这样一番长谈后,他才发现自己所考虑的过于简单了,与这件大事相比,那萧铣的生死和未来的行为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在桌上写道:“玄成,难道我们真的要开启一个乱世,让天下百姓持续数十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魏征意识到王世充现在想的不是萧铣,而是未来的天下,他微微一愣。略一思索,马上在桌上写下一行字:“主公,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再说了,如果真的出现那个乱世,也不是你我弄出来的,而是暴君的倒行逆施,结怨于天下,主公没必要背这种思想包袱。”
“萧铣这种人在先皇在时是兴不起风浪的,即使是现在。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将来,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如果杨广有先皇的一半英明,做事知道分寸,那就不用担心未来会出现乱世。说到底,毕竟民心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这也不是一两个野心家就能改变得了的。”
“若是他失尽民心,成为独夫民贼,那自然会出现乱世。这也怪不到你我的头上,即使我们选择忠于那个暴君,也改变不了整个大势,就算我们早早地除掉了萧铣这样的人。难道到时候天下就没有人揭竿而起了吗?主公,记住我们都只是凡人,不可能逆势而动的。”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写道:“多亏玄成提醒,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先保全自己为上。萧皇后现在对我们的支持还是很有必要的。暂时不能动那萧铣,至少等过了这难关再说。”
魏征点了点头:“魏某的意思是,主公真的要把那六百万钱拱手送给萧铣吗?是不是太多了一点!这可比你在这里一年的俸禄还要多,足够那萧铣招募几千人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魏征真正的用意,原来是嫌自己给萧铣的钱太多了,于是王世充写道:“不过是刺史一年的俸禄罢了,徐盖和薛举,甚至是窦建德这些人的财力都远远不止这个数,玄成好象也并不担心呀。”
魏征叹了口气:“那不一样,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都经营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了。这六百万钱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但对萧铣这个两手空空,白手起家的人来说,就是很大的一笔钱,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第一桶金。”
“如果现在给了他这笔钱,就是让他在这荆州站稳脚根,几年之后,我们就是想插手荆湘都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建议主公不要给他这钱,至少别给六百万这么多,给个一百万就顶天了。”
王世充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跟萧铣既然要合作,那就必须要遵守自己的承诺,不然他要是怀恨在心,暗地里让萧皇后阴在皇上面前说坏话害我们家,就麻烦了。”
魏征笑道:“主公刚才既然想到了以后把郢州让给萧皇后和萧琮,以牵制平衡萧铣的势力,就不能想到在这钱的分配上做做手脚吗?”
王世充听得一愣,连忙写道:“这话又怎么说?”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写道:“尽早与那陈棱见面,跟他把话挑明,主动向他表达愿意与萧皇后合作的意愿,陈棱是聪明人,我们如果这样跟他表示,他肯定能意识到萧铣想摆脱萧皇后的控制,然后的事情我们就不用费心啦。”
王世充心中一动,跟着写道:“那萧铣那里如何交代?他如果还是派人上我们家取钱,又如何应对?”
魏征微微一笑,将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又新倒了一碗酒,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道:“把五百万的钱想办法转给陈棱,一百万的钱给上门来要的萧铣,就说那个是萧皇后的决定,主公也无能为力,萧铣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没有办法。”
王世充笑了起来:“多亏玄成提醒,我现在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了。”
魏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转眼间又变得兴奋起来,写道:“主公有什么好计策了?”
王世充写道:“刚才我把玄成所说的梳理了一下,一下子发现我们可以利用萧皇后和萧铣间的互不信任来做文章,那萧铣曾说过,萧皇后是把他当奴才和下人来使唤的,所以要急于摆脱自己这位姑母的控制,对吧。”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的思路继续顺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展现开来:“那萧皇后是如何控制和使唤萧铣的?显然就要通过这个陈棱。萧铣之所以直接向我们揭露了此人的身份,就是巴不得我们去帮他除掉这个监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写道:“可是主公,这里有些事情不太合理,一是这萧铣马上要异地为官,而陈棱却是不会调走的,萧铣以后并不会再与这陈棱有什么关系,或者说陈棱不会再对他构成威胁。”
“二是陈棱庇护过萧铣父子,又是萧铣的父亲亲自举荐给萧皇后的,这几年也保护过萧铣,让他没被李靖查出来,萧铣对他至于这样下狠手吗?”
魏征顿了顿,继续写道:“现在的陈棱对于萧铣来说,应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借我们之手除掉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反而会激化他跟萧皇后的矛盾。”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写道:“有一点你忽略了,那就是萧铣的野心。这郢州同样是原来的荆州之地,后梁国的故土所在,也是萧铣以后想要夺取的地方,即使他到别的地方当官,也不可能完全放弃此地自己的势力。”
“关于这一点,从他宁可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也不肯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已经打入官府中的人,可以得到证明。”
“所以他所说的把所有探子都撤出郢州,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鬼话,他一定会把自己最重要,最可靠,最得力的探子留在这郢州,配合着那些忠于自己的官员,继续掌控这里。”
魏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完全同意王世充的判断。
王世充继续写道:“可是陈棱是萧皇后的人,从萧铣跟我们的谈话来看,他非常恨这个陈棱,这一点是很难解释的,正如玄成刚才的分析,陈棱对他们父子有救命之恩,而且一直在这郢州和他共事,甚至还几次帮忙摆脱了李靖对他的搜捕。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这陈棱完全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这是为什么?”
魏征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写道:“一定是因为陈棱投靠了萧皇后,从此在这里多了一份监视萧铣的任务,而萧铣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想必这几年内也跟陈棱有过冲突,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现在是把陈棱看成一个仇人。”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写道:“萧铣的自立之心昭然若揭,如果他走了以后,那这陈棱因为和他多年合作,就会成为这郢州城里极有势力的人,甚至可能会驱逐出那些萧铣潜伏下来的探子,在这里经营起属于萧皇后的一块地盘。”
“萧铣可以某种程度上容忍我们在这里经营自己的情报网,因为他觉得我们毕竟是外来户,在这里也不会呆上多久,未来就算我们会依约起事,也会把精力放在中原和关中一带,不会在这荆湘地区和他争地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