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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是来自于我的同袍的转述,所以具体的细节可能会有些差误。”
轻微的震动声依旧从广场的下方传来,但正在努力倾听和辨别话音的全场观众们却是很难注意到,同样无法注意到的明月清风全部的身心此时也都集中在了自己即将开口说出的内容上,说话的迟疑程度也与他此时紧皱的眉头一样纠结:“不过我记得……当时的他使用了‘魔法感应’,然后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内以魔法元素构成的人体轮廓。”
“其中一道人影向着另外一道人影靠近,对方坐在桌边,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似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说到这里的明月清风抿了抿自己的嘴巴:“一站一坐两个人距离变得很近,但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动作出现,应该是正在谈话吧。”
“也就是说,你的那位‘同袍’只能通过魔法感应看到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但却无法‘听’到任何事。”不停记录着什么的费里斯通暂时收起了自己认真倾听的表情:“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正在指证的你也无从得知,是吗?”
“是的。”理了理自己身前的斗篷,一手按着脖颈前方的明月清风下意识地回答道:“总之,他们之间就这么对峙了一阵,然后……站立的那道人影突然按住了坐着的人影,应该是想要控制住她。”
“接着说。”
偌大的广场在明月清风的话音停顿中再度显露出了安静的瞬间,直到帕米尔板着脸抬手示意之后才再度爆发出哄然的低沉议论,眼角闪过一丝异光的明月清风随后也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状若无事地继续陈述道:“坐着的人影——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安薇娜女士了——她当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奋起反抗,不过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战斗力,无论是力气还是手段都无法比得过另外那道人影,所以这些反抗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很快就像断了线的布偶一般倒了下去。”
“稍微插一句嘴,可以吗?”一旁的絮语流觞忽然抬手问道:“你的同袍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全都无动于衷?”
“我的那位同伴当然不会有所作为,平白无故暴露自己的身份可不好。”看了一眼絮语流觞的脸,明月清风颇为谨慎地回答道:“你别想套我的话。”
“好吧好吧,你继续。”蓝发的女武神随意摆了摆手:“我不打扰你了。”
“再之后嘛……我想想。”似乎没打算与絮语流觞过多纠缠,明月清风捏着下巴露出了苦思冥想的模样:“再之后就是站着的人影——也就是克里斯——想要把昏迷过去的受害者放到床上,他把她抱了起来,动作看上去有些艰难,再然后……他站在床边停留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费里斯通声音低沉地追问道:“下定什么决心?”
“当然是‘那个’的决心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四周别样的视线与来自帕米尔的压力,明月清风强行扯起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这个过程我就不再复述了吧,反正你们应该看过事后的现场才对。”
“从你的这番复述来看,克里斯皇子的确是唯一的犯人,绝无第二个可能。”费里斯通点头的动作依旧显得公正而稳定:“在这个过程中,房间里并无第三个人出现,是吧?”
“当然没有。”明月清风一脸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不然我的那位同袍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药剂’又是怎么回事?”蕾娜长公主出声提问道:“你之前特意取出的法师议会的鉴定报告,以及现场残留的容器碎片……那瓶药剂,你的同袍没有发现吗?”
“药剂?啊,当然发现了。”明月清风原本松懈下来的满意表情又瞬间绷紧了几分:“那当然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克里斯皇子取出并喝掉了,瓶子还摔在了地上……顺带一提,因为这种魔法药剂一般都含有很强的元素成分,所以在我们的‘魔法感知’里还是非常显眼的。”
“瓶子摔在了地上?”蕾娜长公主继续追问道:“是他自己摔在地上的吗?”
“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不是他摔的还能有谁?”明月清风摊着双手回答道:“想必克里斯皇子已经野火攻心,顾不得什么礼仪和现场的掩饰了吧,所以——”
“所以就没打算收拾现场。”
代替对方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絮语流觞再度托起的脸颊上此时已经是满溢的笑意:“包括他后来倒在房间里,任由那个现场被梦竹他们发现,是吗?”
“没错,按照梦竹女士的供词,他们发现现场的时候,克里斯皇子也是昏倒在地上的。”费里斯通接着絮语流觞的话音问道:“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他又是怎么倒下的呢?”
“他,他当然是自己倒下的了。”低头朝着站在中央被审人座位旁边、此时正垂目不发一言的梦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明月清风最后还是摇着头干笑道:“应该是那瓶药剂出现了什么问题了吧,所以在那个过程中……他突然抽搐并倒下……”
“真是令我吃惊,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把脏水直接泼在梦竹身上呢。”絮语流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奇异:“但这个说法也有问题:既然两个人全都昏倒了,那房间内就不可能再发生任何有关暴力的事件了,很多后续的情况也无法加以解释,比如说——”
“他们是怎么被外界发现的?”
蓝发女武神的话音停顿了一下,将四周诸多围观群众讨论的目光重新汇聚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就是案发——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外界的人应该是不会发现那个悲惨的现场才对吧?”
“我们当时听到了一声爆响,类似真空的胆瓶摔在地上碎裂的时候所发出的声音。”站在广场中央的梦竹适时开口说话:“听到这道响声后,我和我的同伴才急忙推开了房门。”“呃……那应该是放在桌上的那些医疗器具摔到地上发出的声音吧?”面对所有人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明月清风脸上的干笑变得越来越明显:“或者说是因为某种其他的意外出现了故障,最后爆炸了之类的……”
“医疗器具?”
似乎已经坐在原地等待了很久,一直注意着对方发言的絮语流觞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说案发的现场桌台上,曾经摆放着医疗器具?”
“怎,怎么了?”面对在场各个方向传来的连续逼问,明月清风明显有些慌了手脚,那一开始倨傲而又志得意满的面容也从谨慎转为严肃,最后转化为现在的焦虑:“有,有什么问题?”
“根据事后的调查显示,案发现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医疗器具,更不用说爆炸的碎片了。”端详着自己手中的资料纸页,费里斯通摇着头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除了梦竹女士刚刚提供的那块碎片以外,公国的调查团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碎片之物,否则他们也不会不考虑类似‘炼金药剂’出现的可能性。”
“等,等等,这不对啊。”重新开始承受万千道锐利的目光,举起双手连摆的明月清风满是震惊地回答道:“但是我……咳咳,我的那位同袍确实看到了……呃,也有可能是他看错了?”
“纵使你真的在这里胡编乱造,现场出现过爆响声的事实是没有改变的。”脸上溢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絮语流觞抱起双臂提醒道:“没有梦竹听到那声闷响,我们甚至都不会在那个时刻注意到案件的发生,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房门外守卫的注意力,而且还是在克里斯皇子和受害者同时昏迷的情况下。”
“案件发生时,现场确实有第三人在场。”代替絮语流觞说出了这个令全场哄然的结论,费里斯通面色肃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纸页:“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现场,进行过不知何种程度的现场破坏与伪装,最后用一声爆破引起门外人的注意,如同幽灵般从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了。”
“这,这是你们单方面的臆测!”明月清风大声驳斥道:“说不定是你们调查失误!不小心把剩下的碎片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或者是他们设置了一个延时的机关,用魔法引爆了设施之类的——”
“魔法的延时机关?克里斯皇子设置这种东西来做什么?让外界及时发现他躺在原地的丑态?”蕾娜长公主用刻薄的话音打断了明月清风的大声反驳:“至于遗漏的可能性——呼,帕米尔阁下。”
“瓦莱塔医院的条件如何?会在每个房间配备用来治疗的魔法器具吗?”
她转过头,将话题抛回到了一直不发一言的公国议长身上,后者则是在重新变得安静的会场边沉思良久,然后略微缓慢地摇头回答道:“瓦莱塔医院是塔尼亚最好的医院,但也并不是每个房间都配备医疗器械,据我所知,案发现场的512房间只是一个普通的医护房间,那里没有患者,也没有准备什么使用的器具,更没有摆放可以引发爆炸的魔法设备。”
“那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我的同袍在现场确实看到了那种东西!”明月清风伸着脖子大声强调道:“那就是你的妻子带进去的!又或者是克里斯带进去的!结果因为使用不当,最后出现了意外!”
“哦?那能否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没有因为对方嘶吼一般的大声回答而出现动摇,摇晃着手腕的絮语流觞依旧声音沉稳地追问道:“你的同伴所看到的魔法器械,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这,这我怎么知道……不,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知道!”明月清风将自己一瞬间的吞吐咽了回去:“我们隔着两道墙一道走廊那么远,‘魔法感知’只能看到一团类似明火一样的存在!我们怎么可能看得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好吧,那就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
出声终止了听上去无止无休的讨论,费里斯通停下了用来记载双方言词的笔,他整理了一番手中现有的资料,然后才在万众瞩目之下淡然发声:“根据明月清风提供的‘第一目击者’证词,克里斯皇子与受害人安薇娜女士是各自单独出现在房间里的,现场没有第三人,所以作案者只能是克里斯皇子本人。”
“但从刚才的质询情况来看,明月清风阁下的证词中存在无法解释的矛盾和漏洞。”费里斯通仔细地观察着自己记下来的关键词:“最符合逻辑的解释是:克里斯皇子在作案前不小心——或者是故意启动了房间内的某样魔法装置,然后又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倒地不起,魔法装置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发生了爆炸,引起了房外守卫的注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指着费里斯通的明月清风拍起了手:“还是这位协会会长拥有大智慧,就连我本人表达得如此晦涩难辨,会长大人都能理解呢!”
“谢谢夸奖,但你先别急。”费里斯通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自己的眼皮:“即便是最符合逻辑的这条‘路’,走通的可能性也实在太小,而且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例如克里斯皇子在无人干扰下突然昏倒的原因,他为什么要启动一个可能出现爆炸危险的魔法装置,那个魔法装置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唔,按照流程,我姑且还是问一句。”
费里斯通的瘦高面庞转向了中央广场的正前方:“克里斯皇子殿下,你对以上的指控,以及这一系列勉强符合逻辑的描述,是否有想要解释和反驳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缩在座椅中的克里斯皇子脸上发青,嘴唇发紫,双眼中也充满了无神的迷茫:“那,那些都不是我,都不是我做的……”
“好吧,看来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反驳了。”于是费里斯通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絮语流觞阁下,你是否有办法‘解释’?”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本应由蕾娜长公主来做更为合适,不过——”
双手交叠在身前,支着下巴的絮语流觞露出了优雅的笑:“既然主审大人提到了我。”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解释一下好了。”